【师院记忆(9)】樊清:河北师院三地间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母校,河北师范学院,我们成长的摇篮,从清末顺天高等学堂到建国初期的河北北京师范学院,再到宣化洋河南和石家庄的河北师范学院,直至上世纪末教育改革大潮中,与其它学校组建现在的河北师范大学,历经百年终归沉寂无声。可母校,无论她身在何处,曾经名重显赫抑或今天不为人知,一直都是其学子心中的至爱。点点滴滴,总被想起,然后记下。



河北师院1986级同学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因师范院校提前录取,从抚宁来得很早。那天全家欢愉,我是得胜凯旋的将军。除了家人,给屋子重做吊顶的俩师傅也由衷地分享我们的喜悦。于我,对一个在北部边地小县城,连续几年高考稳居全地区老末,一届只考几个十几个本科生的中学就读的我,上大学,去石家庄,去省会,令人神往,此后的憧憬又生出无限风光。可邻居家有个姐说,河北师院在农村,在宣化洋河边上,孤零零的。难道我的大学走的也是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革命道路?!

入学后方知河北师院的确从宣化来,食堂很多张家口口音大师傅为证。师院饭菜好吃远近出名,连桥东师大来蹭饭同学也这样说。至于好在哪儿,为啥好吃没再深究。后来慢慢品味出,食堂师傅多为张家口人之故。张家口市,老城市,比庄里历史悠久,且受移民至张家口的北京人影响,生活饮食讲究,饭菜丰富精致可口。前阵儿,顺路去看望在张家口某高校当领导的家在石家庄市我研究生时的同学,她首先告我,张家口这地儿养人,饭菜好吃,一点不贵。民以食为天,这儿挺好。宣化距张家口不远,得张家口饭菜秘籍不足为奇。比如食堂的馅饼,皮儿薄馅大,外焦里嫩,油汪汪的现在想起不禁咂嘴。庄里人绝对不善做,张家口师傅有手艺,师院同学一直有口福!可那会儿就一个食堂,甭说馅饼,想吃上根油条,头天晚上卧谈会必先讨论推举出谁明天早早起来挤油条。叽喳声渐大,隔壁宿舍敲打书橱声响起,安静下来,焦黄嫩脆的油条化作梦景。

师院食堂还有红薯夜宵。

每晚十点以后,从图书馆从自习室三三两两相跟着回来的同学,被食堂几盏昏暗灯光牵引,走近夜宵。说是夜宵,多是白天剩馒头旧窝头热了热,但最吸引女生的红薯却是新出锅的。打哈欠还对同学说俏皮话的大师傅守着正方形大笼屉,屉里静卧着大大小小的红薯块黄皮儿紫皮儿的都甘面香甜。十一点了,温热还在。用贰两饭票几分钱,买上一块,站在偌大幽暗的食堂里啃红薯的女生,总能遇见背着个大书包夜读归来的男生在吃馒头。望着,陌生而亲切,相视良久,羞怯点头或腼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那场景,朦胧而怪异!这时男女同学间,那心照不宣心灵有伴的相互砥励,一直存留在记忆深处。 

遵父母谆谆教导好好学习,潜心读书,饱满充实着大学这孤寂寂象牙塔里的生命旅程。和现在大学生多有异性相伴不同,那时心智晚熟青葱懵懂的我们,以书相伴,执著学业,从书中细细评品出无限的单纯快乐。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如彼时吧? 

图书馆也有张家口口音的馆员,只是没食堂多。能在图书馆看书,是世上最享受最优雅的事儿,可惜经常占不上座儿。只能去政史楼104204教室,在那儿和同宿舍老七一起复习专业课,聪明的老七看看就得九十多分。甘拜下风的我,暗自慨叹学历史总得死记硬背,真是苦役。好在还有理论及对历史现象的阐释总让人豁然开朗,如沐春风。看似干巴枯燥的历史学科自有其令人陶醉的魅力,故而我们对历史学探究的兴趣没有因细碎史实完全泯灭,有时也趣味盎然。

坐在中文楼105读诗看小说还是我的最爱。这固定桌椅的阶梯大教室,白天是中文系180人上专业课的地方。晚上中文系没了专属权,虽沦落为人人皆可出入之境,但大家专注看书,安静得掉根针可能也听得见。常想,我对文学的挚爱是不是也源于中文楼里文学灵光的普照?是不是沐浴了中文人富于想象力的灵秀之气?常恍惚,我难道前世属于中文系?今生投错了胎,误入实证学科的历史专业了?纠缠着理不清,姑且不论,随境遇而安。喜欢的未必是你的,专业如此,人生亦如此吧?记得拿着德兰《求真》三部曲最后一部,能接续上中学读过的前两部,在中文楼105阅读的那份澎湃着的激动;外国小说《伪造货币者》读完了,一点没明白,读下去的理由很滑稽,借来了要读完;听《西厢》《红楼》讲座,分享文学这人生奢侈品之一小勺羮,知足!



河北师院80年代初迁入省会石家庄市,可1969年河北北京师院何以反其道而行之,从原来祖国心脏首都北京搬到宣化洋河南农村,一年级的我们觉得好奇、神秘而遥不可及。留守北京一老先生的研究生和我们宿舍潇潇是同乡,来聊天,说到河北北京师院老先生及名教授学术之优学界地位之隆种种,顿觉河北北京师院并不远。当时研究生和青年教师,和本科学生爱聊,天然亲近。邢铁老师和我们宿舍静静是老乡,那时邢老师学术已小有成就,他总参加老乡会,谦和地给学弟学妹适时指导,言传身教,像家里的大哥哥。学弟学妹在心理松弛的亲近中接受为人为学之启蒙。年轻老师有的后来成为我们的良师益友。 

1988年大二时我们走近河北北京师院。系里既没安排拜见德高望重令人仰慕留守北京的老先生,也没有参观河北北京师院旧址,估计那里寸土寸金,早已没了昔日学校的影子。但河北北京师院留守处却为我们参观提供了舒适的住所。2018423日整整三十载,同宿舍老八说:“姐妹们,今天终于找到我们河北北京师院留守处了,我们曾经住过八天的地方。离我现在工作单位只有300米哦。今天找到了看见这个标牌真激动呢!”这儿的地图仍标注河北师院留守处。 

这次教学参观让我们遍览北京历史文化景点,从周口店山顶洞人遗址到十三陵地宫,从居庸关八达岭长城到和中国历史博物馆故宫等等。其实,那时历史系办公经费已很紧张,我们这一届人又多,但系里还是坚持不缩减教学参观的任何项目。这对打小足不能出户的多数同学,增长知识,开扩眼界,丰富历史专业认知有多重要自不待言。

参观完周口店顺路去房山石花洞,洞内石钟乳林立,地下暗河流淌。有一险要洞穴,本可不去,可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危险何物的十来个同学,执意想上去看看。领队的班主任张栓林老师以大哥之宽厚,理解容忍了我们的探险冲动。他紧紧攥着每一位同学的手,确保安全通过。看到自己在洞内满脸惊恐的留影,深知作为组织者张老师承担的责任有多大!那可是80年代啊!景点初步开发,安全措施不很齐全。 



1990年大四春天,去宣化县师范实习,与这里的河北师院不期而遇。

课余,我们徜徉在昔日学长走过的洋河滩,边走边哼唱着一首首忧郁的歌,汩汩洋河水为我们伴唱,“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所有他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河滩留下我们的脚印,轻歌释怀毕业前莫名的彷徨和即将离别的惆怅。脚底的路,如暮春天气迷蒙萧索。现在想起那情景矫情又做作,那时却沉醉其间,漫延出无边忧伤的浪漫。本科86级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1989年底骤然失去了考研机会,去京都读研计划和准备顷刻化作南柯一梦。何去何从,如暗夜行路,没了北斗的方向指引,茫然惶惑不时涌起。这时,满脸笑容不说话也笑眯眯的张高玉老师来宣化指导实习。

张老师给我们这些初登讲台,紧张得要把学生看成一个个白菜疙瘩的学生,每天进行逐一细致的教学实习指导。在天气晴好的周六带我们去河北师院,走过院部村,文史村,这是胡如雷胡先生的家。说起老先生陈年趣事,笑得我们肚子痛,张老师却依旧口若悬河一泄千里。具体啥事都忘了,记得和2006年我在北京参加学术讨论会时,北京大学八十多岁的张柱洪老先生讲的意思差不多。他与胡先生是北大本科五个同学之一。他说看完《白毛女》班里讨论,胡先生说黄世仁虽然剥削,可是杨白劳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呀,自然被全班批评。胡先生,率真有趣之人。

师院好多地方,炮院也没有都利用,杂草丛生,偶有几只母鸡在草丛啄食,院落寂寞。昔日意气风发的老师,昏暗灯下烤玉米饼子就着白开水,苦读《资本论》的莘莘学子早已离开这里远去,成为各行业领军人物和中坚。如此想来,也许时光待宣化的师院和师院人也不算太薄!

寒夜、苦读、玉米饼子、白开水、《资本论》,艰苦环境,学长品格坚毅,一心向学,理想不灭,其情其境无言地感染着我们。对未来,我们或可不必过于忧虑和畏惧?可哪里料到,那个给我们讲隋唐史讲河北师院经年旧事笑咪咪的张高玉老师,后来竟英年猝然早逝!最遗憾的是当时已在石市某高校工作的我竟然不知,没能送别老师最后一程!等再和同学一起拜望师母时,她已坚强地走过那最悲伤的日子。不坚强又能如何?逝者已去,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毕业实习结束,回到石家庄已是绿树成荫。没课了,男生们约我们一拨人去黄壁庄水库游泳。在那微波荡漾的水库,我学会呛水后让自己稳稳立于水中的方法,从此便不怕水,日后学会游泳有了心理基础。其实在呛水那刻,毕业前写下“临别赠君一言:要学会游泳,就必须下水”的会水男生一直在旁边站着呢。无言注视,是信任、理解、支持和期待,我想此乃同学之真义。

在挥霍青春优游逍遥的日子,199057日,是周一,我接到孟繁青老师从北京大学寄来的信。在宣化实习困惑时,我给孟老师写了封信,不知道孟老师正在北大进修。历史系办公室的老师把我的信捎给在北京的孟老师,孟老师回信三页,他说:“人们的才华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失败和挫折的经历。也许与我的经历有关,我总是佩服那些身处逆境而又自强不息的人。确实,我们这些人,都很难决定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但是,奋斗的余地还是有的。我研究生毕业时,一位老师勉励我说,一是尽人事,二是听天命。我还是赞成老师的话。尽人事,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要艰苦奋斗;听天命,就是要重视现实,要正确认识和对待客观环境。”这对于正处于人生最要紧几步的年轻人,正如那天我写的:“老师的至诚之言,至理之句,如夜行海上的灯塔,照亮一颗沮丧的心灵。读着读着,我哭了。”是的,“奋斗的余地还是有的。尽人事,听天命。”老师的话,总在耳边;老师的信,珍藏至今。不时激励我少些懈怠,努力前行。

历史系的恩师影响了我们为人为学处世履职。当疲惫不耐烦学生时,想起黄存林老师一字一句耐心地为我修改毕业论文;批评学生言辞激烈后,记得指导我学年论文张大军老师的温和宽厚,俞占禧、郭贵儒、刘秀凤、李功等老师的和蔼亲切及对学生的无私相助。2017113日《河北日报》副刊发表了我一篇名为《山高水长》的文章,纪念我研究生导师河北师院历史系任恒俊先生。其实,所书亦是河北师院老师的精神品质,爱、勤奋、严谨、上进、诚实、质朴、谦逊等等,难以尽述。在这些精神感召和滋养下,当年那些青涩学子,如今成为各行各业的翘楚精英;昔日那些懵懂少年,秉承河北师院人的精神血脉,默默耕耘于中学教学一线,踏实做人,认真做事,教书育人。因此河北师院校友总有共同的精神坚守和说不完的话题,一见如故,成为好友甚至挚友。

1986年秋开学第一天,王珂老师嘱咐去卫生间要冲厕所,到1990年盛夏毕业前苑书义主任“多和母校联系”的叮咛,四年倏然飘过。如今,转眼又是卅载,声音似在耳畔,如昨日。

母校,河北师院,从北京,宣化,石家庄,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艰难困苦的近百年历史,被一代代河北师院人所承受所记忆,渐行渐远的无言历史又有多少平凡的辉煌令河北师院人骄傲自豪。

河北师院名字淹没消失在滚滚历史尘烟里,但河北师院的点点滴滴却永存于每个学子心中,随岁月历久弥新,温香醇厚。正如校友陈福民老师所言:“历史,总是活在这无语的庄严中,不断消失,然后重生。”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们是河北师院人! 



      樊清,河北沽源人,燕山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学系教授,硕士生导师,MPA硕导。多篇论文在《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宁夏社会科学》《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等刊物发表,论文《后现代公共行政理论的哲学之维 》等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公共行政》全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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