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而逝的八角桥》
《如水而逝的八角桥》
文 | 黄瑞勇
邮电北路拆迁了。连带着滋润了瑞安无数街坊邻里的八角饮楼（最早叫益民饭店），风流终被雨打风吹去。
邮电南北路原是河，以旧日里瑞安人俗称“大街”的解放路为界。河上有桥名八角，故两路之交口称八角桥。，以路口西南之邮局古朴厚重，遂名邮电南北路。
八角桥在城市东扩之前，向为瑞安之中心。从邮电路顺大街向西的殿巷、竹巷、群英巷、镇宁巷，直到仓前街；向东的西小街、小沙巷、大沙堤、浦后街、新街和县前头；承载了无数人回忆中的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顺着八角桥一路向北，从第一巷、第二巷渐次到第五巷、文化巷、公园路，以及著名的小沙巷九个湾，绝对是瑞安文化的高地。五黄先生、李笠先生等闻名全国的才子巨擘，就诞生于斯，诵读和精进于斯。
30多年前，瑞安著名的南货行品牌：“久大”，尚在八角桥西侧10米左右矗立。“久大”和马路对过的烟糖公司，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不管孩子抑或大人特别向往的去处。无论是用大勺子舀取的缸装外卖酱油、料酒、醋，还是玻璃柜台里用各种色素浸渍的橄榄，或者一袋袋的桔红糕、桃酥、芙蓉糖、杏仁酥、生糖月饼、冰雪酥，以及工艺复杂并相对名贵的“洒锦”（圆形，馅似月饼，外覆以无数层酥皮，圆形正中有朱红大印。小孩吃时，糖馅和酥皮齐飞，香糯与脆感一色，故名“洒锦”）；普通人家的味蕾已止于此。偶有豪客光临，会用从容的目光，在柜台里朝着“味美思”、“洋河大曲”、“剑南春”的陈列指指点点。然后甩出一张大团结，收获旁人的艳羡无数。
烟糖公司里，有从环城河南岸公司仓库取回的红瓜（黄瓜切片后暴晒，然后腌渍并加以红色素，虽不健康但甘香可口），那简直就是孩儿们的致命诱惑。往西走一点，静静地立着城关医院。规模虽然无法和卫生院（县医院）相比，但牢牢地护卫街坊邻居们的身体健康。
八角桥路口往北，邮电北路东侧是计量局。计量局在小城瑞安本是个2级局。后来因为质量检测和监督在社会上越加重要，摇身一变为1级的技术监督局。再往北是招待所。所谓招待所，是县（87年后改为市）招待所的简称。那里的酒席不贵，性价比高，是附近不喜排场的上了岁数街坊们的最爱。
八角桥路口往南，可以从城关1小（玉海中心小学）穿到范大桥，再往东到县幼儿园、印刷厂、城关2中和会文里。西小街发轫于八角桥，一路往东，过新街后变为东小街，然后延伸到仪表厂。
八角桥路口往东，大街北侧的百货公司大楼，建筑魁伟，也是早先瑞安底蕴的经典代表。百货公司马路的斜西南侧，后来改为第2百货大楼。但和百货公司相比，相差甚远。百货公司马路的斜东南侧，有旧日感觉厚重的五金交电公司大楼。楼下有小城瑞安难得的一段人行道。（概因以往瑞安城里无需汽车，故而也无需人行道）逢暝色悄然而至，有摊主在此段人行道上把帆布在支架上一拉，摆了几张桌椅，一方相对的清静就此诞生。这也是瑞城首批的夜市摊，以皮薄、馅鲜、汁美的锅贴，让无数人大快朵颐，迄今思之犹甘。
在八角桥的正路口，旧日车水马龙。这里没有任何小汽车，只有夜幕里的各种小推车和脚踏车，还有夏天乘凉铺出来的竹床。毛桃上市的时候，贩人会用一只脚盆或面盂装满毛桃，里面用盐+水，配以笸箩细（是竹枝细条绑在一道用来刷洗的用具，既可刮尘，又可刷马桶。成人们素喜用其蘸盐卤，来对付桀骜不驯之小毛孩），不断地让盐水和毛桃，还有面盂彼此交织（瑞安话叫攒桃儿）。那绿色的毛桃，本没有任何品位。然而经不起这笸箩细的抽打、盐水的浸润、面盂的碰撞，结果在氤氲的气氛中，一个个全身潮红。十八变的结果，造就了馋涎欲滴的人间美味。
八角饮楼，则以浓浓的瑞安本地点心为特色。里面品种太过丰富，但邑人偏爱馄饨淘丝。这里的丝，指的是米面，就是扁平的米粉。因为米面莹白，如丝缎般剔透。馄饨淘丝，就是馄饨和着米面一道煮。一个简单的“淘”字，把馄饨对米面的情意，一览无遗地倾泻出来。
我少小在瑞安，考上北航后离家，先后工作于杭州、北京、广州、深圳、上海等处。当年每逢春节回家，航班总是深夜抵达。帅气的袁永、黄毅2兄弟，冒寒来接机时，总是会细致地问要不要先去八角饮楼吃一点再回家。天寒地冻，一碗缀以紫菜虾皮的馄饨淘丝，能量无穷，立马就让人复苏过来。这时返家和父母相聚，尽显从容。
前年有幸，我带着北航校友总会和各地校友会的负责人，来瑞小游。正值清明时节雨纷纷。大家欢声笑语，一路迤逦，对玉海楼、利济医学堂、心兰书社还有李大同，兴趣浓郁。到了饭点，我领他们去八角饮楼。落座之后，各种小吃：猪脏粉、汤粉干、馄饨淘丝、新鲜面......让所有的航子对人生的味蕾作了全新的补充。食罢收获再三的称颂，都说瑞安的八角饮楼，在齿颊间提升了瑞安整座城市的魅力。
随着八角桥和邮电北路的拆迁，几代人的记忆，今后唯有在脑海里留存。以往的江南水乡小城，如今早已成长为大城市。然而，变迁中的种种镜头：河道与马路，小巷与通衢，瓦屋与大厦，街坊与路人，小吃与宴席，手工制作与机器生产......却益发让人感慨：故乡和中国，这40年是如何的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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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蜻蜓黄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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