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煎饼引发的争斗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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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吃煎饼吃出文章来了。


前两天,去吃山东煎饼,店里一片上下嘴唇碰撞出的欢愉之声。我蜷在犄角旮旯狼吞虎咽的时候,斜对面一对男女打破了平静。


女的哐当一下站起来,冲到吧台,把煎饼撂到服务员面前:怎么回事啊,里面还是稀的,压根没熟。正在翻腾煎饼的服务员被突袭震慑的有些发蒙,愣了几秒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再给您煎一下。女的扭头气呼呼地回到座位,卷起一阵风。我寻思煎饼本来就是菲薄的,易熟,无非鸡蛋没有彻底凝固,不是更嫩?然此情此景,服务员不做解释比较明智。


女顾客的同伴是一戴眼镜,看着特斯文白净的男生,全程处变不惊,一脸冷漠,兴是深谙女票的秉性,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


一会,煎饼回炉送过来了。女的咬一口炸毛了:C!都特么糊了。男的金口玉牙里挤出俩字儿:骂她。女的得令,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冲到吧台,把煎饼甩过去:都特么糊了,你让我咋吃?服务员赶忙赔不是:我再给您重做一个。女的回到座位,踹着粗气把袖子往回撸。男票依旧气定神闲:来,先吃我的。


从小到大我对胡搅蛮缠、杀气侧漏的女人都不寒而栗。回忆之门悄然拉开。


去年,一伙人聚会,等人的间隙,我们在商场溜达。一家鞋店顾客跟导购茬架,引来围观。两名女顾客都挺年轻的,气场却老练十足。一位左手叉腰,右手对着导购戳来戳去:你就是故意的,你什么居心啊?被骂的导购学生模样,只顾低头陪不是。旁边的导购上前劝解: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她是新来的,有不妥之处请您谅解。这一解释倒给女顾客来了强心剂和助燃剂:你们就是故意的,素质太差了,把负责人给我叫过来。

小导购脸涨得通红,来来回回就是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女顾客的同伴补刀:我明明看到你追出来了,还敢狡辩。看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的义务,丢了,你们要负全责。


两位女导购面面相觑,却生不出力气辩驳。事情的原委是这俩在鞋店逛了一遭,把东西落在店里。店员忙着招呼顾客,并没发现。俩人醒过神回去找的时候,发现东西原封不动还在货架上,顿时火冒三丈,怪店员没看好她们的东西,又怪她们没有追出三里地完璧归赵。


店员解释说确实没看到,女顾客嚷看东西是义务,你们这是严重失职,而且我清楚地看到你出来朝我们望了一眼,居然不追过来。


后来我同伴们都到了,赶着去吃饭,便没看到结局。时隔一年多,两位女顾客张牙舞爪、挥斥方遒的形象,依旧鲜活,点头哈腰的俩倒霉蛋导购我更记得。


生活中诸如此类的强弱对垒景象时刻上演,如同恒河沙数。为什么呢?当事人会辩解为仗剑天涯、,而在我看来不过是恃强凌弱的人性Bug激情燃放。这种Bug在什么时候显山露水呢?当然是面对比自己弱的人,具有天然优势,优越感十足,胜券在握的时候。


一只煎饼能拉起战斗的号角;自己落东西能孵化出荒诞不经的强盗逻辑,明火执仗地给自己开脱。我不知道这类人的内心是否自洽,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时,她们一定是另一番模样,跟孙子似的都没准。


写到这,想起自家男人,他是个能不计较绝不叨扰,不涉及生杀大事,都特么慈悲为怀,一笑置之的弥勒佛。我想这种佛系之人,不是没有人性Bug,是自我修炼还不错,懂得谅解,懂得妥协,能容得下。




02


不瞒你们说,我做过你们意想不到的职业。大学那会,为了多挣俩钱谈恋爱以及瞎臭美,我去了一个演艺吧做服务生。演艺吧比较像古罗马竞技场,与其说是看表演,不如说是为迎合专门到此释放天性的人编排的各种闹剧。


陈词滥调的yin词艳曲、半遮半掩喷薄欲出的胸脯都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楼上楼下的看客却有雷霆万钧、排山倒海的热情。但有个环节,我老急眼。


每天都有走穴的歌手,这些帅哥靓女登台怒马鲜衣,却都是走南闯北讨生活的老江湖。住着几十块一晚的旅馆,啃着发硬的面包,卖力表演让脸上的脂粉四溅,沧桑尽显。


歌手必须八班武艺讨客人欢心,才能让东家钱给高一点,才能在台上呆的久一点。女的呢,要人美歌甜,外加和主持人把老掉牙的段子拿出来插科打诨,供看客脑yin;男的就比较惨,又唱又跳又翻跟斗,最最主要的任务是多卖酒。这种场合,客人表达尽兴,或者让客人尽兴的方式就是酒。男歌手,卖得越多老板越开心,也就越能稳固自己的生计。但是不是所有客人都会另外点酒给歌手喝,而是让歌手喝桌上剩的酒。


这种时候,服务生就派上用场了。。为什么说“运”呢?因为酒通常是半打、一打,或者直接用大扎壶盛的。男歌手如何喝下所有的酒、如何让看客集体gao chao 、如何自我保护,都十分考验功底。一般来说,客人必须连喝带洒把酒全灌下去,有的中途还得去趟卫生间。但凡不够圆滑的歌手有一丝违拗,客人便不依不饶,老板也会不悦。客人们说:看得起你,才赏酒给你。老板呢,觉得歌手唯一要紧的就是讨客人欢心。

一瓶又一瓶劣质酒水混杂着看客的口水,顺着歌手的喉管下去,看客乐不可支,巴掌、喝彩震耳欲聋,但台上的歌手已然力不从心。不管是真醉,还是装醉,都令人唏嘘不已。有一回,一位客人叫歌手喝酒,歌手已经撑得面露难色,戏谑着求饶,客人不依,骂骂咧咧:你特么装什么清高?一扎壶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掷向舞台。歌手、主持吓得倒退几步,却只能强颜欢笑,观众喝彩此起彼伏。我箭步冲到楼上,去阻拦发狂的客人,又跑到楼下舞台去收拾玻璃渣;然而我清楚记得同伴笑我:你激动什么啊?你这人真好玩。


散场过后,我在洗手间碰到那位歌手:你,你没事吧?歌手一脸懵B:没事啊,我有啥事?


在场所有人的坦然自若,让我想起名声大噪的“丛林法则”,意为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无论东家、看客、嘲笑我的同伴,还是歌手自己骨子里都信奉着这样的生存法则:有奶便是娘,有奶的人才有话语权,而为了吃口奶便只能听人穿鼻。


想起岳云鹏上央视《面对面》节目时讲述自己15岁时在北京当服务员的事。因为把包三包五写错了,给客人打折、免单,客人依然不解恨,足足骂了他几个小时,致使最后被餐馆开除。他至今提及仍会心绪难平、泪流满面,甚至都不敢把它写在相声里,说始终恨着那个人。


我在想这些看客也好,食客也好是不是在“丛林”卑躬屈膝太久,才会在极少自己掌握主动权时爆发操控、凌虐别人的快感和优越感?以至于丧失自己的体面,践踏别人的尊严。所以其实有的“自信”只不过是自卑的变相,只会将自己的无能败露无遗。


网上有句话说的很好:如果你的优越感已经达到了可以超越别人的意志力,决定别人的去向,支配别人的物资的地步,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违规了。




03


我以前有一个代购群。群里有些个养尊处优、一掷千金的主。有一个女的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第一次,她说中午跟同事吃饭,对方吧唧嘴很没教养,决定以后远离这人;又说有一回跟一男同事吃饭,对方把茶壶嘴对着别人放,她难以忍受。群里不少人搭茬,声援她。老实说,我吃饭也可能不自觉就吧唧嘴了,而且茶壶嘴对人不礼貌我也是头一回听说,便回应:如果没有给别人带来不方便的话,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关于教养没有统一的标准。这时有人接了我的话茬,附和。这女人说了一句:也是,毕竟层次不一样。这时有人小窗跟我说富家女优越感太强,对她的印象顿时犹如山洪,一泻千里。我再次忍不住在群里回应:真正的教养是尊重和包容。这女的赶忙错开话题。


第二次,有人在群里跟群主砍价,这女的来了一句:哎呀,女人要舍得为自己花钱。根据她的日常讲述,她的家境在北京算是不错,每天的最大的烦恼就是上哪花销,煞费苦心地从头发丝捯饬到脚趾头。这话她时不时拿出来给群里的女人打鸡血,甚至揶揄不那么洒脱的女人太不值当。这种话我也在很多打着女权主义的文章中经常看到,作者耳提面命地倡导女人对自己好,简单来说就是舍得给自己花钱。似乎不那样,这辈子就活得没有质量,枉费女人身。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插图


我特喜欢的一部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有句话说: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那就是:每逢你想到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优越条件。


也就是说一个人的优越,可能是由种种先天优渥叠加产生。比如背景、比如天赋、比如机遇、比如运气。这类人的起点是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天花板,他们是上天挑选的幸运儿,而并非真正在人格上高人一等。我觉得明白这一点,就能学会体谅与尊重,便不再对别人妄加评判、轻易贬损,不再会高姿态指摘别人的生活方式。




04


去年年底朋友圈被写胡歌的文章霸屏。一件事是一位89岁的癌症奶奶级粉丝因为生病没法到现场,胡歌听闻后二话不说,跪地为该粉丝签名;之后又为鼓励抑郁症患者走出阴影,亲笔写下:人生是一场修行,不要轻易交白卷。还有一件事是微博上有个患白血病的小姑娘特别喜欢胡歌,说希望大家伙帮忙,让他在微博上对自己说句话。于是网友浩浩荡荡地在微博上给胡歌留言。没成想,胡歌很快回复了小姑娘:我不是骗子啊,我是真的胡歌。嘱咐小姑娘注意身体、并要给小姑娘送演出的票,甚至连场次都安排好了。等到小姑娘的答复后,他松了一口气:艾玛,终于回复我了。完全没有偶像高不可攀的架势,言辞之间,满是热切与赤诚。在人生的修行路上,胡歌的确是当之无愧的榜样。


张国荣拍摄《霸王别姬》时,已是名声大噪的巨星。然而登门拜访剧组请的京剧老师,他自我介绍说:老师,我叫张国荣。而非:我是张国荣。后来电影拍摄结束时,剧组都称赞他是个近乎完美的人:工作态度一流;从没见过这么关心人的大明星。后来,得知老师得了癌症,张国荣立刻飞到北京,进门就抱住老师,眼眶红红的,却笑着说:老师,你会没事的。


在日异月殊、前尘滚滚的时代洪流之中,张国荣却始终令最擅长遗忘的人们怀念,其中也包括我。我想除了他在艺术上的造诣,更重要的是他的为人。从不因身处高处,而傲睨万物;总是俯下身去,善良、谦卑地与众人融为一体。


真正优越的人从不以轻践别人反衬自己,而真正的高贵是高贵而不自知。




05


作者拾遗君写过一句话:没见过世面的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


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总觉得自己很牛逼,见缝插针都要舞弄一番;而那些见过世面的人,却是韬光养晦、温良恭俭让。他们时刻秉持着一颗敬畏、谦卑之心,无论是对于自身的幸运,还是别人的平凡。


出门不带钥匙、钱包和手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带教养,并以无知为荣耀,四处招摇。






 


作者简介:老潘。白族姑娘,自由撰稿人,活到老写到老。温暖,侠义,做厚道的人,行真心的文。写给万千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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