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殳与金木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金木说,我说了这么多你他妈能不能放个屁?

金殳说,噗,放了。


一、

十七岁的时候,金殳想,等到了二十岁铁定特可怕,真的到二十岁了,他发现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想的是对的,二十岁生日之后的每一天夜里,都怕自己长到三十岁,长到四十岁,怕得要命,怕到一躺下就睡着。金殳又觉得年少的时光总是过不完过不去,凝滞在每天的日子,狠狠地刻进自己的人格里阴魂不散。


十七岁的时候,金殳和金木刚考完期中考试最后一门。金殳提前半小时就写完了卷子,毕竟是英语考试。他把卷子翻来翻去,对照着机读卡一道题一道题的看,看了两遍最后把机读卡上第二十六题的答案擦了,然后在原来的位置拿2B铅笔认认真真地重涂了一遍,他觉得之前涂歪了,机器会读不出来。剩下的二十分钟里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想一会儿要去哪浪才好。打了铃等老师从靠门第一排一个个把卷子收起,金殳磨磨蹭蹭过了又有二十分钟才下楼去,从教学楼到校门一条宽宽阔阔的直路,都没有多少人了。快到门口,看到金木站在小卖部门前的楼梯上伸着脖子往学校里面看。


金殳说,我来了我来了,咱们去哪呢?金木说,你敢不敢再磨叽一点,我在门口站的都快风干了。金殳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爱你。咱们去哪呢?金木说,你就这个B样子。我有点饿了,要不去吃鸡排吧。金殳说,行啊,咱们去哪呢?金木说,不行还是去巷子里那家。金殳说,行。说完从台阶上跳了下来,两人一块往饮品店走去,学校门前的路上散落了一地的学生,两人不时跟其中的哪个打个招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步伐轻快,像是以后再不考试了。出了巷子右转,没走两步左转接着过红绿灯,进了另一个巷子,右手边有个馕坑,再往前走五十米,左手边有家店,门脸不大,屋子凸出一块来,透明玻璃被台阶围着,要上两三级台阶拐弯才到门前,凸出的一块里摆了一张桌子,周围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金木看了一眼,匆忙推开门和其中一个亲切的打起招呼。金殳跟在后面,快速把那人打量了一番,乍看着觉得那人长得令他欢喜,然后连忙意识到连考了两天的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已,只装了两本复习资料和笔盒的单肩包空空荡荡,从中间瘪下去。于是左转穿过一排桌子,朝里面挂着门帘的小门走去,回头对金木说,我先进去找个位子。金殳坐定,翻了一会儿菜单,金木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金木说,我初中同学,他们学校也在附近。金殳说,巷子过去的那个?金木说,嗯。金殳说,喔。金木说,怎么,看上人家了?金殳说,没,怎么了?金木说,感觉像是你的菜。金殳说,咱们两个点一份鸡排够不够?


周末过后,又开始正常上课了,讲了两天的卷子。到了周三,又继续开始讲新内容,七点放学,金殳收拾到快八点才下楼,今天金木要回他爸家里聚餐,金殳得一个人回家。东六区的城市,此时太阳还没完全沉没,晚霞均匀地洒在通往校门那条路上,天空是红色的,空气是金色的。学校里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那条路上孤零零地只站着一个人。刚从从教学楼里出来的金殳看到那个人,调整了一下脚步,把背挺直了。那人没在意金殳,于是金殳乘机瞄着他看,从教学楼门口一直瞄到校门口。金殳那个时候不知道,那人在等他后来的前任。金殳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也成了他的前任。


隔天早晨,金殳见着金木就说,我昨天在学校见着你那同学了。金木说,哪个?金殳说,就那个特别萌的,我草,真的萌,好喜欢。金木说,嗨呀,你个傻逼。


十七岁的时候,金殳第二次特别喜欢一个人。小孩子一样特别喜欢一个人。


十七岁的时候,金殳对金木说,我昨天分手了。金木说,咋又分了,过两天又该和好了。金殳说,不会的,这次是我说的,真的太累了。但我害怕她之后会随便和别人在一起,会和随便的人在一起。每次分手之后她都会和乱七八糟的人,我们分开以后她要是和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咋办呢?金木说,你想这些干球?金殳说,我觉得她像个孩子,我原本想和她一起长大,可现在我中途走了,我担心她学坏。金木说,我草,都分手了她无论干啥都跟你没关系了谢谢。金殳说,我怕是我走了让她变得更不好了。金木说,没有谁要对谁负责,谁都是你情我愿,没有你她以后该变成什么样子还是会变成什么样子。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要对自己负责。金殳说,我就是难过。金木说,你这他妈就是顶级自私。金殳哭了起来。金木说,我第一次见自己要分手自己哭成傻逼的。


    十七岁零十个月的时候、十八岁的时候、十八岁零六个月的时候、十九岁、二十岁无数时候。金殳说,我草,真的好可爱。又说,妈呀,真的好喜欢。


二、

两人从金木学校后门走出去,散步。门外的人行道上,贴着学校外墙根摆了一地的快递,大大小小,绵延数十米,申通、圆通、中通、韵达、京东。人行道窄,旁边的马路也窄,人挤人,人挤车,人挤快递。金木说,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有病呢,撒都不说跑小半个中国跑我跟前,我真是。金殳说,嘻嘻,等你半天把我冻得,没想到下午还挺冷。金木说,所以又咋了嘛。金殳说,分手了嘛,在学校里实在是坐不住。金木说,你这次谈了多久来着。金殳说,好久了,快三年。金木说,那为撒又分手。金殳说,我求知,两个人聊得也开心,到今天又好不容易安安稳稳,都安心下来。两个先后穿过中通、韵达、京东,挤过了快递路上就好走多了。金木说,那为撒又分手。金殳说,我就是觉得我少了一份热情,少了冲动,我们俩的状态要是做朋友的话,绝对贼棒,可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我觉得再这样也对不起他。金木说,唉。金殳说,明明安安稳稳的,明明那么久了,一段感情里是不是没有人说分手就永远都不会分手,两个人都不说分手就能过得长长久久。金木说,也不是吧。两个人左拐到了九龙路,这一路上人行横道一个接一个,等红绿灯,走走停停。金殳说,我还挺喜欢这儿的,有高楼大厦,也有小洋楼,高楼底下人头攒动,不像我那儿,全尼玛是高楼,楼底下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半点没有烟火气。金木说,那你复读到这来上嘛。金殳说,我倒是想。又说,我开始想知道他在干嘛,是不是还过得好。金木说,傻逼。金殳说,我这是第一次,考虑认认真真的在一起。以前,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喜欢谁了想给谁说就给谁说。现在想要喜欢个人吧,先想在一起之后的生活,两个人磨牙放屁的生活,两个人以对方为轴的生活。到了十字路口,金殳金木又在人行横道前面停下来,等灯上的小人变绿了,两人左转到马场道去。金殳说,这次不一样啊,又能怎么样呢,嘻嘻。金木说,你现在脑子不正常的呢,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到往河北路的丁字路口又是红灯。金殳说,你们俩咋样。金木说,挺好的呀,他五一还过来找我呢。金殳说,那就好,真好。金木说,行了,晚上去喝酒,到时候你好好喝。说完绿灯亮了,刚过了马路,金殳说,我草,这也有家高原拉面王,合着还是全国连锁啊,要不晚上到这吃吃行了,毛细是温柔,头细是随和,二细是阳刚。金木说,你滚撒。


走到河北路,街灯也亮起来,鹅黄色温温柔柔,照的两排小洋楼也温柔。


金殳说,我到现在怕是过得太过软懦,金殳金殳,殳有棱无刃,我这里倒是连棱都磨得圆润。也配不上这金字,你倒是称得上这名字。金木说,咋。金殳说,金字当中两颗牙,以金断木,活得决绝分明。我这两颗牙当是被敲掉了吧。没了两颗牙改作全字才妙,万事求全,终为大缺是了。金木没出声,不久说,傻逼。又说,我意思你以后还是说人话。

四、

金殳说,我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长了到底是撒感觉,妈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有人教,连创业都他妈有人教。这事儿咋就没人教我们呢。金木说,我也不知道,我舍友和他对象从高一就在一起,两个人考来同一个大学,到现在还好着,我也想拉着他问问到底是咋做到的,是撒感觉。金殳说,我觉得我爸我妈分开以后,到了现在就过得挺好的,我特喜欢。金木说,你过得呢。金殳说,他们各自过得好,我就开心,过得不赖。到了重庆道,金木说,你比我运气好。


过来每条路上都是小洋楼,一遛排开,走来走去看着都长得一样,仔细看了,又觉着个个别致。金殳说,我开始觉得,要对未来的生活足够绝望,打从心里认定以后的日子只剩这个人,才能和一个人一直走下去。金木说,唉,不知道。金殳说,你有想过和他的以后吗。金木说,我也不知道嘛,他家打算给他在南方买房,他也开始攒钱了,我又肯定不会去南方生活,估计也是看不清未来。金殳说,看来你还不够绝望。金木咂了咂嘴,没说话。


重庆道上,路边的小馆放着歌,“港岛妹妹,你送给我的西班牙馅饼,甜蜜的融化了我”。金殳说,李志的天空之城,喜欢。又说,我们这样的人啊,要怎么能对馅饼充满期望呢?氤氲的烟火气中,不少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戴着眼镜的文静女孩子,个子不高,扎着马尾,穿着宽松的短袖海魂衫,九分浅色牛仔短裤,抱着书,步履轻松;一米八五的高大男生,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黑色篮球裤,一双蓝白配色科比,像是兴致冲冲地走在去打球的路上。他们看起来都很完整。


金木说,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爸接我去吃饭,结果他给喝多了,跟我说着说着直接哭了。把我吓求子的。金殳笑。金木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求样子。他说木子啊,爸爸觉得对不起你。我心想你他妈早干撒的呢?金殳听完笑得不行,说,你说他是在哭你还是哭自己?金木说,后来我觉得他这都是咎由自取,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再跟我的鼻涕哗啦的。金殳说,肯定。金木说,我觉得恶心。


太阳沉没,让人分不清今天是否是阴天,只觉得空气又闷又冷。两个人拐到成都道,路边的海棠开的满满当当。阳光灿烂的时候这海棠不觉得多可爱,阴云密布下又觉得花瓣未免脏了些,偏偏等到太阳落了,天空成了玄青色,这花就变得伶俐起来。


金殳说,这是啥花,好好看啊。金木说,是啊,我也不知道。


金殳说,这样看来我觉得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有人舍得死,有人舍得埋。说完,金木哈哈笑了起来。金殳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五、

快到成都道了,金殳又跟着哼了两句,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又说,怕是我们吃过的苦太少了,真想知道,要吃多少苦才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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